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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易】莫醒我 01 (第2/2页)
是朦胧而复杂的,半晌,唇线松开,易牙露出很浅的微笑,却并不是喜悦。 “是你啊。” 只顷刻间,红眼睛里冰冻的情绪悄然活动起来,极具风尘气,余洋恰好于这个刹那抬头,撞进那双玛瑙似的眼珠里去。 一时如见巨大金像。 他不觉仰首凝视,任由铜壶摔得在水门汀上砰砰乱响。 “余洋!” 这一下有如打翻自我,顿时热汁浇身活坠深渊,老板一声暴喝,余洋如梦初醒,用力咬住下唇,立刻弯下膝盖去擦地上的水,心里也翻了一把壶似的怦怦乱响。 ——佛的眼睛又在看他了,而这次是什么意思。小小的余洋思考着那个艳俗的笑,似曾相识,就像上个星期窥见老板出轨隔壁的女主人,眼神流转,手指和舌头又暖又软地勾在一起。两人钻进柜台下隐秘地zuoai,满室神佛,檀香袅袅,yin秽不显山露水,情欲如此神圣。 如此,一缕目光缓和了男人身上所有尖刻棱角,把他迷住了,柔软又轻浮。 “把那幅包起来吧。” 易牙随即推门,靴底踩在他倾倒的水痕边界,不往此岸来。 “我可以带他走,没错吧。” “当然当然,我可求之不得。” 男人是在对他说,为了买下他,先买下一副昂贵人皮画,还是破碎的,太不值得。 为什么呢? 余洋下意识用烫红的手背蹭了蹭裤腿,在两人打量商品的目光中赫然生出羞惭之意,那种羞惭是从前无数次被挑选中养成的。 “我和他有缘。” 男人用国外的卡付了帐,却留下一串出租公寓的地址,出手阔绰得与那副朴素形容不符。握住劣质原子笔的时刻有一种拈花的美感,满室光辉。真是天生的佛相,余洋不知道这双手拢住男人性器的时候更加颠倒众生。 “不过,是不好的那种。” 因缘际会,和合而生。无知稚子坏了修行,局促地站在宝殿中央,犹如满目圆满中缺了一角的业障。 “你是谁?” 春节促销是大活动,山上也不落,一排景区jianian商挂起大灯笼,对门的劣质音响换了碟,唵嘛呢叭咪吽翻到B面来听是恭喜发财,有一种很荒诞的喜庆。余洋把指尖探进易牙温暖袖口,仰头,灯光如血从头淋下,简直刺到眼睛痛,皮肤很白很薄,五官形成的阴影是秀巧的,使养父清瘦面相看起来平静许多,也模糊了,色淡方透出真骨。他眯着眼瞧,如旧唐卡上褪色的天女像。 离开山上的佛又遇见他的新养父,余洋隐隐觉察到两者递进的关联感,乳白香烟盘盘上升,沟通极乐世界与娑婆世界的神秘因缘。 “易牙。” 男人很慢很慢念自己的名字,就像教小孩读汉字,口齿清晰。而这个人,这个名字,往后也就很长很长地留在余洋的记忆深处、那片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雪地里。少年一时心动。他想,作为这伸手入世的回礼,我应该帮他做点什么,就从帮他烫好一件衬衫开始。 “我叫余洋。” 余洋错了半步,打量他的腰身后背,衣衫包裹很清廋的线条,在柔软褶皱里形销骨立,从容态度中显出金色的庄严。 大红灯笼高高挂,行路的灯光鲜艳到发烫,照得天地像被野火焚烧。而易牙平静地承受着,牵着他往另一个人间去,将霜雪之上一切所有的影子都燃尽。 “你买下我,要我做你的什么呢?” 他被抛弃过许多次,不确定自己的价值,坐上副驾驶,真皮座椅轻柔地托起他的体重,心中方有真实之感。 “你做我的孩子吧,我死了一个儿子。” 易牙想了一分钟,这样回答了,为他拉紧安全带,再次把手掌轻轻放进余洋向上摊开的手心,宛若布施。睫毛密垂,有一种为众生自我牺牲的意味在。他躬身下莲台,行一场普渡。细长眼尾颤巍巍,犹如菩萨低眉。 做这事时,易牙的脸上很平淡,不似卖身,姿态很高,像是往乞丐的碗里丢铜板,叮地一声在心底响起来,十几年了回音不散。余洋有点怯,收拢手指,触到他手背上根根鼓起来的静脉,温热又柔软,叫人整个地酥掉了,犹如摩挲汝窑茶盏斑驳裂痕。 “那时你很疼吧?” ——少年在很久之后的那场luanlun中才再次感受到初次见他心中酸涩的滋味,只是生出的原因很快被遗忘了,消湮的时刻也模糊了,他深深钻到他的rou里去造业,故意折起他的腿,湿红rou缝再进含一节指尖,有裂痕一样的美。 “唔…好痛……” 过界的情感使得那具身在手下分成两半,从前便已误杀,而今不过再杀他一次,易牙从咬着他的地方开始流血,那血线融进蒙蒙汗水里,多美多蜿蜒。是欲触而撕破的人皮度母,光着膀子的少年犯,余洋仿佛能在他惨白的脸上看到jianian、yin、掳、掠四个汉字,在惩恶扬善中持续不断犯罪,并感到无限甜美。 车内充斥着血rou的气味,余洋垂眼凝视怀里惨白面孔,把易牙汗湿的鬓发绕到耳朵后面去,颇有爱惜。他们很久没有如此亲密,他的指腹微微按住了眼皮,着意没弄疼他,感到了一点眼珠的弹性。薄皮肤下透出微微血色,却不是鲜活的,而是旧了老了发霉了的那种红,是埋在土里百年的南红手珠,他在凝视着他口齿开合诉诸姓名的时候,是否预感到这对红眼睛将来会在少年苍白手指上拨来捻去。易牙薄情面相,只这点像佛,对他,只这点慈悲。 对…慈悲。 那时他的手掌落下来多柔软,带着无边神性——永具安乐及安乐因,永离众苦及众苦因。余洋刹那惊醒,有些茫然地咀嚼着这个词,酸涩到极处,不知自己为何贱到对着易牙的彻底冷酷浮想联翩。 然而,然而,果真如此吗?记忆里日光盛极,整个地照进房间里,薄纱窗帘被微风吹满,男人的轮廓几乎是透明。 “易牙。” 余洋面有痛色,蹙眉阖眼,指尖绞进那头潮湿长发,纠缠到动弹不得,推开故事最开始的那道门去抓住那个人,易牙的眼泪热热地渗进发根去,由他摸着触着爱着,不禁有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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