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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躺在你的裤兜里，你进入家中，一切安好。

    没有什么比这更自然、更正常的了。如果不是你身边有一堆等着被清理的乱糟糟的人际关系，那么周期性失忆症可能压根就影响不了你的生活分毫。

    你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手洗去除血渍。布料浸泡在水中时血一点一点地逸散而出，有一种动与静兼具的美感，冰冷而鲜艳。你有一种那不是你的血，你才是凶案过后正在处理罪证的凶手的微妙既视感。随后你将衣物放进洗衣机，你于静默中倾听流淌的水声和洗衣机运作时的轰隆震响。

    你洗了个澡，用X－3活性强化药剂给自己处理伤口。你体验药剂带来的体温提升，这种感觉混在热水里。你感到轻微的眩晕感和一种安宁的、仿佛被保护的满足感，这种感觉也混在热水里。你体验伤口，疼痛，血，还有治愈，你正在慢慢了解你的身体和你的感受。

    感谢热水澡让你的体力和精神都稍微回复了一些。你在家中来回踱步，寻找熟悉的感觉。你检视每一件家具和物品，将它们重新纳入你的记忆。最后，你坐下翻开笔记，开始更为正式地认识你自己。

    认识你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吧？关于你自己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新鲜的，未知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下一个周期。

    你查阅笔记。实际上，笔记中的绝大部分内容写的是你和男友的恋爱日常，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甜得发腻的感觉，看来你们的感情一向很好，也很稳固。除去林鸿外的少量文字描述的是你与另外几人的不正当关系，不如说叫这部分“性爱经验笔记”更为妥帖一些。但关于你是如何和这些人结识并发展成这种关系的，笔记中并未提及，对于他们的身份也模糊到一笔带过。

    你看清了笔记中的第四个名字：荀行。

    你想起了邵宇执，他提起过“荀上校”这个名字，顺带也转述了一段荀上校的发言。

    那么……这个第四人听起来不像是个好惹的人物。至少他是和邵宇执站在同一边的，他和邵宇执一样不吝于使用暴力和威逼，直到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你回翻笔记，看到最前，写在人物关系前面的那一行大字：

    “这几个人是我可以不问缘由直接相信的。”

    ……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这就像是上一个记忆周期的你留给你的谜题。

    你犹豫再三还是用笔完全地涂黑了这行字。你将笔记中关于你自己的身份和过去经历的陈述看了许多遍，然后你将写有傅向礼、邵宇执和荀行的篇章全部撕下。

    你将这五页纸单独放在一旁，开始写全新的内容，以留给下一个记忆周期的你——

    “傅向礼，我敬重的大学教授，现在雅典娜第三期项目的管理者，我的直属上司，认识我大约有2年左右。”

    “邵宇执，我在孤儿院时期认识的干弟弟，项目赞助人的二儿子，患有精神疾病，心理异常，行为难以预测，具有高危险性。这个人可能会对我造成人身伤害，需多加小心，尽量避免和他独处。认识我约有？年。”

    “荀行，需留意。”

    你关上笔记，陷入沉思。

    关于你自己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想要认识你自己，眼下你掌握的信息还远远不够。

    你很好奇，上一个周期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写下和这一周期的你写下的导向完全不同的内容——不，这纸也许都不是上一个周期写下的，而是更早以前。

    根据笔记中记载的时间，现在应当是你患上周期性失忆症后所经历的第19个记忆周期了。

    你拿起了那支改装的钢笔，在沉思间无意识地拨弄它。蜂刺一样的尖端弹出，你随手拿它比在自己的手腕上，只轻轻一推，锐刺就轻易地刺破了你的皮肤。疼痛感一闪而过，一滴血珠凝成，在几秒后无声地淌了下来。

    你用纸巾擦去血珠，摁住伤口，这样的小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洗衣服时你将傅向礼的手帕洗干净了，也许你会在明天把手帕和这支钢笔一起还给傅向礼。

    你想起了傅向礼的话。

    “其实在你心里也是一样，对吗。不论得到了何种对待，你心里都不会有任何感触。”

    那个保有完整记忆的何妄，就像碎片一样散落在了许多人的口中和心中，失忆症鲜明而决然地将“他”和“你”分割开来，几乎迫使“何妄”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你没有回忆，没有过去，没有人生，没有朋友，没有感情，你对即将得到的是什么都感到无所谓，你对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感到意外，因为本身所有事就都在你意料之外。

    你是新生的，你又该是茫然而愤怒的，对一切不明所以却被何妄的身份束缚和被何妄的过去推着前进的。

    你本来是这样以为的，因此有了切断过去这样一个选项摆在了你面前。接受你有周期性失忆症的事实吧，接受你在每个周期只能“存活”10天的事实吧。这么做会让你的今后过得更加轻松一些。

    可有些人在不断地提醒你，提醒着你的过去。而从过去的“何妄”身上掉落的一片片回忆碎片填入了现在的“你”，让“你”不再是空洞和空白，让“你”的存在不再只有仅仅10天。

    那么，你，究竟是现有的你，还是何妄？

    你所需要面对的，究竟是你的现在，还是你的过去亦或是将来？

    那些他人给你的回忆其实并没有在你的心中引起多大的波澜，它们也不足以在和失忆症的拉锯战中帮助你的大脑回想起点什么。但是，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你已经被诱惑到了。

    你会解决这一切问题的，最终。你这样想着。

    你的手指摩挲着笔记中关于林鸿的篇章，你听见了门口处传来锁匙被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