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侮辱过沈知晗的人已无一人在世,不知那些部下从何处得知魔尊对他已故师尊感情极重,竟寻来了与沈知晗有七八分面容相似之人送至君前,有的眉眼相似,有的性子温柔,有的连衣着打扮都刻意模仿,以致祁越真有那么几个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与师尊的从前。 他们讨好祁越,却在第二日被赶出了魔宫。 祁越道:“我师尊只有一人,他在睡觉,你们在这,他醒来看到了,定会生我气的。” 部下见魔尊整日伤怀,又广发群帖,征集能令已故之人复生之法。 倒别说,还真有能人应下了这征集,自称妙手神仙,有起死回生之密术。 只是这法子玄之又玄,要到昆仑山巅取最高一处寒血冰晶,又要到炎威荒漠取地心之莲,最后去蓬莱仙岛求凝露之水,混以朱厌丹心,连服七日,召得魂兮归来,故人重逢。 这四件无一不是世上最难取之物,昆仑山巅严寒无比,雪雾纷飞更是从未有人敢冒着粉身碎骨之危取峭壁冰晶;炎威荒漠常年烈火烧灼,地心遍布岩浆,纵是修炼之人亦会被guntang热流瞬间蒸发;蓬莱乃东海极境之处,世人只在传闻中听过,却无一人真正到达,且东海寥寥,无法动用灵力护身,若是遭遇海难,十死无生。 朱厌发毛如火,双臂强健,传闻已有千万年修为,居于连壑山脉之间,最不喜凡人吵嚷,光是靠近山脉,便要被暴怒的朱厌吞食,常常只余一具白骨,零零碎碎丢出群峰之外。 这分明就是不可能办到之事,可祁越只是摘下一朵枝头最盛的洁白梨花,放在沈知晗枕边,亲吻他红润脸颊,讨好道:“师尊等等我,我很快便会回来。” “到时我们再一起去四明山看落叶,带上师尊做的粥和糖糕。” “你不知道,我想这一碗粥,想了好多年。” 他真的登上了昆仑山巅,凿开了峭壁取出冰晶,也真的只身投入火海,摘取地心中盛放的莲瓣。 他与朱厌鏖战数月,满身鲜血从山高之怪腹中挖出内丹,最后坐上一艘木船,一直向东而行。 海中天气诡谲,风浪频发,木船在一日巨浪翻滚间被冲散,祁越攀着最后一块木板,望向天上高悬的绒月。 东海之上阻隔灵气,而他最后的力气,也在飘摇中渐渐散去。 海水没过头顶,他的话压在心底,目光是幽深海水,身体也越发沉重,好像终于要沉陷在这死寂般的黑暗中。 “一个畜生,总算是死得其所。”他想。 不知过去多久,睁开眼,却已如临仙境。 琪花瑶草,桃柳争妍,浅色卵石铺就蜿蜒长道。顺其行上,至一处银河倒泻之瀑,瀑中一块巨岩,岩上仙人隐约,滔滔汩汩之流中听见声色朗厉,“——你想做之事,我办不到。” 祁越:“可我还未说我要做什么。” 仙人:“故人已逝,强留无用。” “我不信,我只差这一物,便能如愿以偿。” “你师尊魂飞魄散,世上早已没有他任何痕迹。” 祁越跪在瀑前,水花溅起拍打在他脸庞,他说:“我还未尝试过,怎知道真的救不了他?” 仙人:“你救不了他,凝露亦是无用,世间之大,何不放下过往,朝前行去?” 祁越:“若不能回头,我宁愿永远驻足原地。” 仙人:“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东海蓬莱,梦中仙境。” “你既知晓顿悟,何苦偏要强求,”仙人笑道:“从来就没有蓬莱仙境,世间诸般传闻,不过心中执念幻化,你需要什么,这里便有什么。” “此处树是凝露,雨是凝露,你面前湍流之瀑亦是凝露,你能取凝露,凝露却救不得你心中之人。” 祁越站起身,四周景致悉数化作模糊泡影,光怪陆离间极快消散而去,祁越抬手,接下一瓶凝露之水。 他睁开眼,重新游上海面,捉住那块漂浮在海中的独木。 寒血冰晶,地心之莲,凝露之水,朱厌丹心,祁越将他们一一带回,依照作法熬制七七四十九日,又分作七份每日喂服。他祷求天上仙人,愿以性命相换,只求沈知晗魂魄归位。 可天上哪有仙人,四样极致之物反倒在他体内催化变异,那口生气被彻底逼出之时,榻上便只会剩下一具白骨。 当初告知之人早已拿了赏银消失无踪,祁越顾不得其他,发了疯地寻求解决之法——于是更多人为他献上计谋,纵使诓骗技巧低劣,方法离谱滑稽,祁越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寻去找去照做,又在一次次失败后痛哭不止。 沈知晗身体快撑不住了,可这是他唯一的依托了。 他不能没有沈知晗。 每日每夜地灌入灵力,只能将催化速度变得更快,祁越求路无门,将整颗内丹送入沈知晗嘴里,只求能再多维系一会,让他再多见一面。 那一日还是到来了,沈知晗面容还能维持的最后一刻,他跪在榻前,贪恋地望着沈知晗。 那道时隔多年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朝闻道问他:“你已经在此能拥有一切,是当世最强,却仍不满意吗?” 祁越:“原来你还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只是我的梦境。” 朝闻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可这样,整个世界都会因你而毁灭,一切不复存在,你便只为自己着想,而不顾其他人死活么?” “其他人死活?”祁越终于笑出了声,随后仰起头,讽声道:“关我屁事。” 他毫不犹豫地召出新亭侯,贯穿了自己胸膛。 剧烈疼痛瞬间侵袭全身,他陷入了漫长而折磨的黑暗中,从前的记忆如同河流倾数灌入他脑海。也是到此时,祁越才从浑浑噩噩间清醒,想起这几十年不过梦幻泡影,似是而非,甚至分不清晰自己到底有没有经历这一切。 很快他又欣慰想道:“幸好,那并不是属于自己的现实,他还没有失去沈知晗,一切都还有机会。” 祁越想,他要去见沈知晗,要告诉他这一切,要对他说出自己的全部心意。 他再也不愿意体会第二次,失去沈知晗的苦痛。 他猛然睁开眼,光亮刺得双眼有些模糊。 回过神来,又觉一起是这么熟悉,他感受到自己从榻上起身,抽出一只凳腿,开门时吓到端碗的沈知晗,那一句阔别多年之声,如今别样悦耳。 沈知晗眉眼温柔,日光落在身上,洒下细碎光斑。 他语带笑意,打趣问道:“这是身体好全了?” 祁越不受控制地双膝跪地,毛骨悚然地听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属于另一个祁越的声音: “多谢先生雪中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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