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再见，哥哥 (第3/3页)

一所不起眼的小公寓里。

    白秦看着白钟启走进来，坐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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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坐他床边的真多，像是来探癌症晚期病人的一样。

    “大哥，我来接你回家。”

    白秦不回答，白钟启柔声，“你也发现了吧，只有在家族里，你的生命才有意义，何必再陪他们两个玩过家家呢？这一年在外面，吃了不必要的苦头吧？你看你这些伤。”

    白钟启撩开他睡衣下摆，腹部是白念筝捅出的伤痕。

    “为什么选择他们呢？我们既不会欺骗，也不会背叛你。”

    “……”

    “别固执了，回家吧，爷爷奶奶，舅舅伯伯，他们都很想你，”白钟启掏出试管，透明的药液在里边微微摇晃，“忘了这些让你痛苦的事，回到家里，重新开始。”

    白秦已经彻底拒绝了他们，让家族颜面扫地，他们当然不可能要他回去。所以，他们会迎回一个崭新的家人，而不是那个背叛他们的白秦。

    他才四十岁，许多人都惦念着他的好，记着他强大到令其他人黯然失色的实力，盼着他做更多事呢，谁会舍得他走呢？

    白秦叹了口气，“我答应念筝了，我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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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定要看成死吧？也可以当成另一段人生的开始，”白钟启脸上洋溢着关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已经造成太多罪责，但是，只要你喝下这个回去，这些错都可以弥补偿还，相比这个，因为绝望随便地去死，才是不负责任的吧？”

    白秦道，“我也看着纪凌许下承诺了，他必须陪着我。”

    “是吗……”白钟启喃喃，摇了摇头，“我也许过承诺，我不能强行带走你，看来我要无功而返了。”

    “你并不希望我回去。”

    “……”白钟启伸手在袖套里碰了一下什么，苦笑，“哈哈，大哥，你少说两句吧，别让安琳听着，老人们知道了，我可就难咯。”

    白秦瞥他一眼。

    “别这样看我，每次你这么看我，我就觉得我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白钟启无奈道，“就算我们都早就不是小时候了，安琳也好我也好，还有尚隐他们，总是有点怕你，谁让你是大哥呢，又那么严厉。”

    “我知道。”

    “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我有私心也是很正常的，不如说，像你这样的，实在是太特殊了。”

    听他这么说，白秦微微偏头，正眼瞧着他，等着听他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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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自己非常熟悉白秦这件事，白钟启觉得，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从小我就明白，你跟安琳他们不一样。”

    ……

    “cao。”

    纪凌第不知道几次被炸弹扬起的尘土飞了一脸，难得骂了句脏话。

    他就没见过白念筝这么随心所欲的人。

    打起来完全不在乎友军在哪，搞得他甚至在躲敌方时还要提防从身边莫名其妙窜来的子弹。

    纪凌平时最习惯的是跟白秦配合，两人间默契无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现在勉强跟白念筝站在一块，还不得不配合这个兔崽子，不然就彻底是三方作战了。

    白安琳那边连小型榴弹炮都搬来了，估摸着她私囤的玩意儿都搬来了，誓要在这里把拐走大哥的小妖精们就地正法。纪凌跟莱昂身上也背了不少武器，白念筝身边也多了不认识的人，今天就是冲着打架来的，不死人休想完事。

    当然，不排除这小混账故意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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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尘散去，白念筝已经转移了位置，朝他这边做了个鬼脸。

    纪凌想，关于上坟的祝福，他该原封不动地还给白念筝。

    ……

    “那时候，我一直期待着你醒悟的那一天，”白钟启感慨，“你比我聪明啊，我能想明白的事，你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呢？所以我默默期待着有那样一天，你告诉我你发现，大人们嘴里的爱啊付出啊都是假的，他们期盼的不是我们，是一个个好用的工具。其实根本没有人关心那些弱小族人的死活，就算他们说爱每一个家人，即使把推崇强权粉饰成伟大的竞争精神。那个叫白曦……白曦华的孩子，当我把这事当作恶性竞争处理，只给了杀人者留了一点无足轻重的警告，其他人知道了，谁有意见？连她的父母都没意见。”

    “所以我那时候想不明白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连我都懂了的事，你怎么会看不清？不过后来长大了，我慢慢就懂了。”

    白钟启眼里的笑意被幽幽灯火照亮，“因为我和安琳他们不一样，而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一只——兔子。”

    白秦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变化。

    “这张脸，明明活着却像是死去了的脸，”白钟启捏着他的下颌抬起，细细察看着，轻笑着，“你哪里变了呢？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活过。在我们都还追在你屁股后面的时候，你就是死的了，只是一只被开膛破肚，摘掉器官，塞进一肚子棉团的兔子娃娃。”

    “所以，你的内脏没有被污染过，在你终于开始意识到，你其实是一具尸体时，它们就争先恐后地想钻回你的身体，毕竟它们从未腐烂，也没有消失，自然想抢回这具尸体的支配权，于是它慢慢活过来，于是你也尝到了我尝的痛苦。”

    “那你是什么。”白秦望进他眼里，看穿他的嫉妒与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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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应该，只是一头聪明一点的狼吧。”白钟启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就这样坦然地让他看尽他的内心。

    是的，他嫉妒他，并非是嫉妒他的实力地位，而是嫉妒他早早便已死去。

    他死得早早的，八九岁便无痴无怨无恨无悔，只做族人期盼的事，只走家人设好的道。

    那样坚定，那样纯粹，仿若幼小神明，于是弟弟meimei都不自主被他吸引。

    唯有神鬼最纯粹，引人追随，使人朝拜，令人惶畏。

    白钟启也仰望着他，但他嫉妒着他的纯粹，嫉妒着他的早亡。他无法死去，他和白秦都清醒着，却只有他如此痛苦地挣扎在这片糖果爱欲粉饰的地狱里。

    无知无觉者不会痛，清醒的人才受折磨。

    白秦生的孩子同样清醒着，却是个鲜活的人，于是也受了痛。

    白钟启能理解白念筝对白秦执着的爱欲，因为他也曾有过。

    因为白秦真的宛若神明，寡言无情，手持天秤，审判、度量，永恒淡漠，私心浅薄且放得极轻，看似恶孽缠身，实则干净得……堪称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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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就是圣洁。他妈的，恶心的词语，但也没法找到更合适的了。

    但他又不是真正的神，他只是一具尸体造出来的伪神，不管他多么像一个神，当他不再缄默，当他重新鲜活，他就再也无法成为谁所依赖的信仰。

    “祝你好运，我亲爱的哥哥。”白钟启俯身，吻他的眉心，触之即分。

    他可怜的安琳meimei要失望了，她从小追着爱着崇拜着的大哥，已经不是由家族一手塑造的那个“最完美”的作品了，并且，再也不会是了。

    无论今后，名为白秦的人会去往何方，他都不再是萨弥尔浇灌出的卡萨布兰卡。

    他永远不属于他们了。

    而我。白钟启想。我长成了充满野心的果实。

    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把了，大哥。

    今后，你我真正分道扬镳，此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