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疑虑 (第1/1页)

    十一疑虑

    梅凌雪又聊了几句，这才告别魏迟，回到属于自己的客房中。

    这屋子布置也同魏迟那间客房一模一样，先前担心魏迟倒也来不及仔细看，现在瞧了一瞧，烟龙子这王府表面看起来并非金碧辉煌，但一桌一椅都用料十分讲究，哪怕一只不起眼的花瓶摆设，仔细看起来都是名匠之作。

    一张香案上摆着香炉，壁上挂着一位天尊画像，倒不似寻常道派供奉三清，梅凌雪也不十分清楚这位究竟是哪一位天尊。反正烟龙子前辈修的道也与众不同，香师父对烟龙子颇为反感，导致梅凌雪心里也多少对这位奇特的前辈有一丝抵触。

    想着想着不免又想到烟龙子席间半开玩笑半似真说的那些话，难道香师父真的对谢师父……？

    然而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谢师父钟情的一直是母亲“幽客”惠心兰。

    父亲梅照水在他年幼之时就已亡故，尽管谢师父没有明说，却主动担负起了照顾他们母子的责任。

    一晃眼就已经是十来年过去了。惠心兰也起过改嫁的念头，反倒是谢荼靡阻止了她的这个想法。也许是他不想要惠心兰以这种方式施舍给他。

    谢荼靡生性冷漠，不解风情，自尊心又比天高，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最终母亲选择了父亲，而不是谢师父的原因。

    尽管谢师父很严厉，于梅凌雪却实如严父一般——只是有时候严厉过了头。幸好还有个风趣幽默的香师父……

    但若香师父当真对谢师父有意的话，那他岂不是成了最伤心的那个人？

    哎，都怪这个烟龙子，胡说八道，倒叫他替两位师父担心起来。薝葡法师说谢师父有过信来，既然白马寺都收到了信，这洛阳城里的“地头龙”，或许也接到信了吧。

    难怪烟龙子对他的到来也毫不意外。

    正想这些事情，忽然听到屋外有人敲门，梅凌雪还以为是魏迟又来找自己，连忙打开门，却见是两个仆役送来了洗澡水和一套崭新的衣物。

    梅凌雪这才瞧瞧自己身上风尘仆仆的白袍，说道，“王爷也真有心了。”

    仆役将东西放下，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小厮笑道，“这可不是王爷差人送来的，是任先生的意思呢。”

    梅凌雪想起方才席间那个病怏怏的“任先生”，一时也想不透这人来历，但若要向这两个仆从打探人家的身份……好像不太妥当。

    那精明模样的小厮似乎已经看透梅凌雪心里所想，马上就说，“梅公子不要见外啦，‘任先生’和梅公子一样，只是在这里作客的武林中人，并非和其他‘先生’一般。”

    他说着狡黠一笑，梅凌雪想到其他“先生”在这王府里的身份，颇有些尴尬；而自己又不认识那位任先生，他为何还特意招待自己？这人既然能够任意差使王府里的仆从，身份绝不会比任何“先生”低下。

    任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若是武林中人，以他那副病躯……

    这倒当真不方便再问了，以他的阅历也绝对看不透那人的来历。也许魏迟知道呢。

    两个仆从利落地给他添上茶水，又点上檀香，这才退出门去。

    梅凌雪倒也真的乏了，昨天几历生死又是一路奔波，一夜未曾合眼，他将自己浸在浴桶里放松，轻轻闭上眼。

    但心中仍然有一件事让他十分在意，那就是林快活。

    烟龙子对争天教、快活林的动向都掌握得十分清楚，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马上能收到消息。

    既然如此……他知不知道“林快活”究竟是谁？

    若林快活真的是芙蓉醉客木拒霜呢？

    梅凌雪原本带着十二分的热情下山，现在却对这个江湖渐渐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恐惧感。

    就如昨天遇上魏迟的时候，那个要替江北大侠报仇的正义之士，居然二话不说就可以拿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来要挟别人。

    哈，可那江北大侠并不是江北大侠呢。

    若是这样，那么木拒霜也许也不是木拒霜了。

    汀兰十二客中的大多数人梅凌雪都见过，一年一度这些隐世高人都会齐聚一堂，这一度他们不再是隐士，而都是些老朋友。

    他们会说些近日里的见闻给梅凌雪听，更多的是一些曾经的武林往事，他们的每个故事都让梅凌雪或是紧张或是兴奋或是恐惧或是欢乐，而这些故事令他对前辈们口中的那个江湖一直都心驰神往。

    这样的聚会一般持续十二天，这十二天是梅凌雪每年最期待的一段日子。

    而“汀兰十二”也正是梅凌雪心目中“侠”的典范，无论是儒雅的“清客”、冷傲的“雅客”、风趣的“佳客”、寂寞的“幽客”、仁慈的“禅客”、豪迈的“醉客”、非比寻常的“贵客”，还是大气的“豪客”、朴实的“村客”、神秘的“仙客”……乃至自己无缘以见的“净客”与“狂客”，那些人都是武林中的一段传奇。

    可木拒霜阴谋的出现，则正在消融梅凌雪心中的理想。

    而他在江湖中遇到的第一个同伴，则是行事处处与他相反的魏迟。

    究竟什么才是侠，什么才是义呢？

    为何自己会如此信任相识才不过几天的魏迟，却去怀疑父母与二位师父几十年的老友呢？

    ……原来是才遇见的魏迟，为什么仿佛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呢？若是没有遇见他，自己可要被林快活给害死了。

    不，若是没有遇见他，自己也不会遭遇这些了。

    原本只是为了来一睹一场轰动武林的决战，没想到自己却仿佛渐渐卷进了阴暗里。

    魏迟的无常剑……那个叫风朝月的也有无常剑……

    梅凌雪的心头渐渐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但神志却渐渐模糊不清。

    烟龙子一定知道些什么，是不是该去问他？任先生又是谁呢……恩……为什么这么困呢？

    梅凌雪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待他再醒来时，却是被冰冷的水冻醒的。

    梅凌雪打了个哆嗦，这时屋里漆黑一片，连原本点着的灯都已经熄灭，看来是灯油已经燃尽了。

    而外头则蒙蒙亮，并且愈来愈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他赶紧从冰冷的水里爬出来，套上衣服，接连却打了几个喷嚏。

    长发仍旧湿漉漉的，他手忙脚乱地擦着头发，这时却听到有许多的脚步声正在向他接近。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门就被“碰”地一声撞开，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站在外头，手里都举着灯笼。

    梅凌雪这才明白过来刚才从窗上看见的亮光其实是这些人手里的灯火，并非是天亮了。

    这些都是烟龙子的先生公子们，十来个大汉冲进来将原本还颇为宽敞的客房挤得满满当当，有几个进不来的，只能在外头虎视耽耽。

    被这样一群人围在里头，梅凌雪心里突突直跳，这些人气势汹汹，竟像是来捉拿他的。

    好在他一直受君子之道的教育，尽管自己的样子狼狈得很，也尽量一表从容地问，“各位……先生，请问深夜造访是有什么要事？”

    带头的一个人冷声道，“行刺崔大人，还文绉绉地问什么事？小子倒是挺会装的。”